【双狼】我实在有点忘了是什么时候忘记你的
*第一次写双狼,喜闻乐见失忆梗
*设定是德拉家族先后覆灭,其它按照游戏来
*如有ooc我的错……各位刀客塔阅读愉快,是刀hh
拉普兰德实在有点忘了是什么时候忘记眼前这个人的。
在她还没睁开眼之前,她就听到了声音。嘀嘀,咔。是医疗机器没有感情的声音,另外一个,嗯,她的大脑有一点混沌,然后她缓缓睁开眼睛,是像电视花屏一样斑驳的天花板。以及我自己,她想。
身体慢慢有了知觉,她感受着同时在拯救和剥夺她生命的药剂通过全身上下的刺痛涌入她身体的同时,眼珠子往左手边另一个奇异的声音传来的方向瞟去。视线穿过一千还是一万根或者根本不存在的什么输液管,她看到有人,坐在离自己不到五步远的触手可及的地方。
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在柔光灯的照耀下,坐着一只灰蓝色的,打着盹的鲁珀。
拉普兰德是这样想的。下一秒,鲁珀的耳朵动了动,也睁开眼睛,正对上她的视线。
“醒了?伤成这样也能这么快恢复,你可真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那人开口,拉普兰德不屑,下意识地开口:
“我……”
我,我是谁呢?
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拉普兰德开始思索那个问题的。
我是拉普兰德。那么,她是谁?
拉普兰德觉得她思考了好几百分钟,她喊不出来那人的名字,如鲠在喉。
这里是……她到底是谁呢?
为什么她会认识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鲁珀看着她,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的眼眸似是非是地看着她,或者根本也没在看她。她在想什么?我在想什么?你刚才有说话吗?为什么我听不清你的声音?
拉普兰德看着她,看着涌上来的白色泡沫渐渐淹没视线里的她,就像那里原本也并未存在着她。心脏伴随着泡沫的破裂,镇痛剂消失,痛感盘旋而上,她也被淹没,淹没在痛感里。然后,拉普兰德觉得自己在流眼泪,是生理眼泪。
我为什么会哭呢?……我是拉普兰德,我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伤就婆婆妈妈地哭长哭短?
那么,所以,我为什么会哭呢?
陌生。——很远,你离我很远。
我在你的遥远的距离的那一端。——我在哭。
在痛感的漩涡里。——我忘了你是谁。
那么,我就当是这样吧。
“我……不认识你。”
我就当是我从来都不认识你吧。
德克萨斯搞不懂面前这个人。
比如,她刚刚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比如,她现在看向自己的眼神。
医疗部的人紧紧地围着那人,里三圈外三圈,一直在问“你现在感觉如何”“你还记得我们吗”之类的话。而她只是一边说着“我不认识你们”,一边流泪,透过晶亮的白色泡沫一般的眼泪,看着自己。
她为什么要说那种话——这种溺死者的眼神,和她对不上号。她不记得,但她记得,从未有大海与泡沫,她是黑色翻滚血污里讴歌死亡的疯子,赞颂死灵亡魂荒诞之物,她是深渊底层引诱着我的白色之鬼。
我对她避之不及。
她狂妄,张扬,在地狱的正中心朝着所有人狂吠,粗暴地打乱她的一切,嚣叫着,将她的血腥,锈蚀味……扭曲着烙在她的身上,骨头上。她永不安宁,血的巨浪永远在她的眼睛里。——
现在,没有了。
赫默最先注意到她,于是她退出人群,朝自己走过来。
“德克萨斯,在我们来之前,她还有什么异样吗?”
“她……”
没有了,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那些雪白的泡沫,冲刷了一切。
没有什么阴暗的,令人作呕的——
她像是溺在什么里面一样。溺在一些——虚幻的,从未存在之物中。
“她一直都是这样。”
她是拉普兰德,溺死的拉普兰德。
x月25日,19:00。距拉普兰德被确认失忆31个小时。
德克萨斯坐在离罗德岛不远的郊外。她刚刚结束今日的最后一单交易,但她现在不想回罗德岛,也不想回企鹅物流。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枪炮声,鲁珀的耳朵动了动,在黑夜里,明明灭灭的火自四周亮起。拉普兰德对自己说过,“你和那道火光的距离,就是一条生命和死亡的距离。”
拉普兰德。德克萨斯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每次想起她就会情不自禁皱眉。
30个小时之前,当她从拉普兰德病房里出来之后,她就还没见过拉普兰德。“拉普兰德的大脑组织并未检测出明显的异常,我只能初步推测,这次的重伤加速了源石对她的身体的侵蚀,而很不幸,这次的侵蚀令她丧失了一部分记忆。”——但是,她想起来赫默的话。
她不想回罗德岛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头疼,拉普兰德让她头疼。如何面对没有失忆的她,她尚且没有头绪。如何面对失忆的她,这个问题听起来比前者更棘手。
她不记得她。那么她保有的记忆,至少在认识自己之前。
认识自己之前,她又是个怎样的人?
她依旧是那个疯子吗?还是说不是?
她不知道。这些问题德克萨斯从没想过。没有时间没有精力也不想去想。
渡鸦掠过这片死寂的上空。德克萨斯站起来,用力呼吸了几次。视线的尽头,喷薄出鬼魅的狼烟。
她一直都是这样。
如同这片不干净的空气一般。就算再怎么呼吸,闻到的也只有硝烟,血液,烧焦,腐烂的味道。草木原有的味道已经没有了,闻不到了,死了。
对,还有死亡的味道。
四下渐渐漆黑。德克萨斯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朝罗德岛的方向走。
x月26日,02:00。距拉普兰德被确认失忆38个小时。
德克萨斯趴在B层的贸易站里睡着了。本来今天是她和拉普兰德共同值班,但她没去叫她。一时半会她还不想见到她,她脑子里塞了太多东西。
她睡着了,做了梦。久违地梦到了拉普兰德,过去的一点片段。
“…是拉普…”
滚烫的。她拥抱自己,血味的,什么。
“…好…我好…”
恨意。充斥。她在嚣叫。……自己把她推开。
“…为什…”
我背对着她。——厌恶。
“——德克萨斯。”
她被惊醒了。
贸易站的冷气开得很足,德克萨斯趴在蓝色的桌子上,贸易站的整体装横都是蓝色的。她动了动,于是感觉到身上那条灰蓝色小方被的重量。是她和搭档轮休时,自己会盖的小方被,上面还有自己的气味。
她睡着之前并没有取出被子。那么她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德克萨斯,什么时候,狗会被主人抹杀掉?”
拉普兰德坐在离她很远的全自动流水线旁边,看着从制造站运过来的赤金被打包好,扔进一个又一个纸箱里,再包好,再等待着发送到雇主手中。
她坐得离自己很远,但她说的话,她全都听得清。
“听那个红头发的萨科塔说,我和你关系很不好,让我少来烦你,是这样吗?”
是能天使吗?她也来罗德岛了吗?
德克萨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点点头。
拉普兰德冷笑一声。把头转过去。
“这就是她不想让我来的理由吗?——或者说是她们的理由?”
“你很讨厌我吗?德克萨斯?”
冰冷的空气弥漫在两人中间。德克萨斯背对着她,身上还披着她给她盖的被子,拉普兰德也背对着她,德克萨斯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
她说什么话都带着一副戏谑嘲讽的口吻。也许以前不一样,但是她忘了,她一直在刻意地让自己忘记拉普兰德,所以,她实在有点不记得拉普兰德什么时候该是什么样的了,就像现在。
诡谲的语气,捉摸不定的心思。她到底想听到怎样的回答。
或者,自己想怎么回答她。
德克萨斯恨拉普兰德。
她恨她,莫名其妙冲过来打乱自己的一切的疯子。
初次见面的场景,太久远了,久到她有点想不起来。从那时到现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企鹅物流,天灾,罗德岛。要记的事情太多,德克萨斯从来没把她放在心上。
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在意过拉普兰德。
从她进企鹅物流以来,她就变得很忙,原本可以分给拉普兰德的那一点点仅剩的时间也被剥夺,但尽管如此,拉普兰德依旧会跟在她身边,不厌其烦地喊着“德克萨斯德克萨斯”,当然更多时候她直接开口让她滚,她还真就滚了——在下一个路口转身,消失匿迹。
那段时间,她没空当然也不想去思考她。
更远呢?更久以前呢?……她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做了什么?
那个时候的事情——太远了。
她不想让自己想起那些事。不知道为什么。
她只能记得——血,铁锈味,粗暴,等等。——还有黑色的地狱,巨浪。
“你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比较好吗?”
冷不丁地,拉普兰德又开口了,她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着下面的话:
“我并不知道——不记得我的过去,亦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事。我不想讨好你,也无法和你道歉。你以前怎么恨我,现在也一定怎么恨我。”
德克萨斯打了个冷颤。她没听过拉普兰德说这种话。
“德克萨斯,你一定很讨厌我吧。我在想——什么样的恶意,能让我也深陷其中?”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用力地倒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她转身看着拉普兰德。
“德克萨斯,从我一睁眼看到你的一瞬间,我就感觉到了——你恨我,恨不得把我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掉。面对那个红发萨科塔和某一些人时,我也有这种感觉,但你肯定是最恨我的那个。”
我没有,她想说。她朝前跨出一步。
“每当我看到你,我就觉得我的心脏要被你溺死一样。你看着我的视线里,有什么足够杀死我的东西在向我挑衅,我一度觉得,你是魔鬼,你要杀了我。”
说到这里,她咧开嘴笑了一下。
“但是,很奇怪,那种危险的气味让我很着迷,我一直在尝试靠近你,就算越靠近,那种死亡的威胁感越强,我也义无反顾地想靠近你——直到我死。德克萨斯——我找了你一整天,你是在躲着我吗?到底是什么恶意造就了我?为什么你那么恨我?”
德克萨斯?
不,不是的。但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色的孤狼,脱离了地狱,站在那里,活像个溺死者。
“德克萨斯——”
拉普兰德转过头来。
在离她那么远的地方,站着仿佛是曾经的她的她。
没有黑色,血味,地狱之观感。
她是说了实话就会被抹杀掉的狗。她将要溺死,溺死在白色的泡沫的痛苦里。
“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啊。她们都说——你觉得我是个疯子呢。大概是这样吧。”
被子盖在翻倒的椅子上,活像个坟。
x月31日,22:00。距拉普兰德被确认失忆178个小时。
昨天还是前天,喀兰贸易组织的角峰也来罗德岛了。大家一起聚在喀兰宿舍,为角峰开了个简单的欢迎会。德克萨斯也去了,不过和能天使一起干了两杯就走了。
欢迎会的主角自然是喀兰贸易众人,崖心一个劲的给讯使和角峰灌酒,还问了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看起来先醉的是她。角峰被一群比他矮好多的干员围在中间,显得有些喜感,但他一直在微笑,他很开心。银灰和讯使站在一旁,偶尔和众人相视一笑,气氛温馨而融洽。
如此深厚的羁绊……德克萨斯记得她来的时候,企鹅物流也来捧场了。不过当时罗德岛人还不多,没那么热闹就是。
每个人来到罗德岛都有此待遇吗?……似乎不是,如果是孤身一人,没什么认识的人,自然就没有了。
拉普兰德——应该没有吧。
她履历缺失。就连提到和自己的关系也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加上她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性格,估计也没几个朋友。
说起来,昨天还是前天,欢迎会上没见到她。为什么不去呢?是讨厌那种气氛吗?她独自一人会显得不合群吗,是在顾虑这个?
不——她可是拉普兰德。
面前的电梯门打开了。
德克萨斯走出去。
第一次在罗德岛看到拉普兰德,是在博士的办公室里。她进去送贸易站处理的订单备注,一推门就看到面前银光一闪——风格诡异的东洋剑剑锋扫过她的鼻尖,转了个弯回到面前的人的手上——她径直把两条腿搭在博士的办公桌上,黑色的源石结晶因此暴露无遗,她也不在意。
“——哟,早上好啊,我是博士的新助理噢?我叫拉普兰德,知道吗?”
她向后一扔,东洋剑被丢在椅子背后,发出清脆的响声。
没人告诉她拉普兰德是什么时候来的,甚至她估计也没几个人知道拉普兰德是谁,那个像幽灵一样徘徊着的白色孤影是谁——可能她连自己为什么要来罗德岛都不知道。单纯因为有趣?为了欣赏更多的死亡?恶趣味?
还是因为我?
那双冰冷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蓄势待发的恶狗,又像寻获猎物的死神。她扯着嘴角无声地呵呵呵地冷笑着,仿佛又回到很久以前,她夹带着滔天的黑色巨浪向自己冲过来,想把自己淹没,溺死。
“——喂喂,只不过是把报告对象从博士换成了我,就不说话了?眼睛都直了?”
“——!”
宛如毒蛇缭绕,德克萨斯回过神来,自己的后背一阵发冷一阵发热。
抓着报告的手在颤抖。
情绪过激——莫不如说是冲动。冲动什么?我想做什么?对她做什么?我是想开口和她说话,骂她,还是直接拿剑把她的头或者别的什么砍下来?而她又想做什么?又想看到我对她做什么,报以什么样的态度?
引诱——黑色之巨浪间,白色的影子还是什么,隐隐作响。她在让我堕落——落下到我来的那个地方,那个血腥的,痛苦的没有天日的过去的深渊。
混账——我们之间说一次真心话有那么难吗?!
月光如洪水,没过玻璃走廊。
连接我们,淹没彼此。
“拉……”
“不愧是尽职尽责的物流快递员,黑暗才是你真正活跃的地方吧?”
意有所指?
她的衣服穿得松松垮垮,也没带武器,不像是专门守在这里等她的。
“赫默医生允许我在不打扰别人正常工作的情况下四处转转,她妄想通过这个让我恢复记忆……我觉得这样也无所谓,反正我也指不定哪天就死了……记不记得,和我没太大关系。”
从五米左右的另一头走来,她轻轻笑着,露出尖锐的獠牙。
意无所指。
“我让你先走。”
德克萨斯就迈步,走向那一团白色的影子,光晕,还是别的什么。拉普兰德。
“但是——”
在自己爆发之前,拉普兰德开口了。
“就算对象是我,你也要如实汇报噢?不能因为对象是我而谎报噢?德克萨斯?别耍滑头哟?”
她半是挑逗半是挑衅地凑到自己面前。
德克萨斯给了她一巴掌,“滚远点。”
她已经尽力控制手下的力度了,然而她就是看不惯拉普兰德这副下贱痞子的模样。“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不重要,没有思考的必要。德克萨斯收回手,看着别过头去的拉普兰德捂着脸。也许会有一瞬间觉得对不起她,但是——也就一瞬间。
白色的影子,在进入视线的下一秒,就被黑色的巨浪吞噬。
连影子都不曾窥清——“果然……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呢,想用这种方式和大家开玩笑,还真是自不量力,……你有要急的事吗?……没有吧,那你还是,还是直接找博士面谈吧。我们之间——也许不太适合直接交流,哈哈。”
拉普兰德低着头,干笑了两声,快步从她身边走过。
连武器都没有拿。
擦身而过,德克萨斯好像听到了什么。
对不起?
“但是——但是啊,德克萨斯。有句话我真的很想对你说,”
我们背对着月光,任黑暗淹没彼此。
“直面纯白的夜空也是夜之快递员会做的事吧?今晚月色很美,德克萨斯,晚上好——祝你晚安。”
而我听见有人,在黑暗中恸哭。
x月2日,18:00。距拉普兰德被确认失忆222个小时。
德克萨斯用力把剑一拔,伴随着尸体倒地的声音,染血的眼眸里,夕阳晕染在一片惨淡的雾中,毫无生气。
收剑,小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一直在渗血,白色的工作服浸满了血,红得诡异。她向四周看了看,遍地死尸——她是作为后备防护留守这片区域的,能天使已先行赶往不远处的主战场,有她在,自己也没有赶过去的必要了吧。况且打斗声也渐趋于平静,德克萨斯也不急着撤退,她索性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pocky——大多数都碎成了渣,但是无所谓。
血一直在流,止血工具好像也不管用,自己会失血过多死在这里吗?
无所谓,她一口一口咬碎饼干,混着喉咙里的血腥味一起吞下。
提到死她就想到了拉普兰德。那一次她和自己担任先锋部队作战时,拉普兰德那副握着剑冲上去一打十,头破血流到简直不要命的姿态,直接看傻了后面跟上来的A6预备组成员。据能天使回忆,事后作为队长的德克萨斯,十分钟的作战报告中八分钟都在骂拉普兰德冲动行事——那次她听到了吗?那次她回来后,好像直接进了抢救室。
疯子。你不死谁死。
死对你来说真的那么有趣吗?
你在寻求什么解脱?
拉普兰德,你到底在想什么。她回忆起那次月下的碰面。
[今晚月色很美,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收工啦——”
通讯器里传来能天使的声音,德克萨斯抬头,“嗯。”
太阳不见了。世界溺死在一片幸福的橙色光晕里。
pocky的甜味围绕在她周身。
有人对我说过……“落下的太阳会再次升起,但落下的太阳再不会升起。”
“不如我们一起落下吧,把幸福的太阳留给别人……”
胡思乱想。
她的背影没进那片橙色光晕里。其实是红色的。
x月2日,21:00。距拉普兰德被确认失忆225个小时。
“勇气可嘉。”
拉普兰德剪断绷带散开的线头,小心地测试了一下结的松紧度。德克萨斯的脑子还没从替换自己的蹩脚司机的车技中回过神来,她只隐隐听到她在说话,她说,“……什么?”
“我说你,勇气可嘉。”
她松开手,一直被她的手包裹住的地方传来一阵冷意,昏暗的房间,拉普兰德的寝室,冷气总是放得很足。
“胆敢只身一人冲入敌阵,还不做好万全的准备,你也是叙拉古人吧?你应该知道,叙拉古的鲁珀,可是用生命在狩猎哦?”
德克萨斯皱眉。
拉普兰德扔了一瓶止痛片给她。
她接住,扔到床铺上,“不需要你来教导我。”
拉普兰德恶狠狠笑了,露出她一口森白的獠牙。
“……你很有,王的作风。”
王?……
……是过去很久的名词。
记不起来,……隐隐有些不安。
“——王对于你已经很陌生了吧?我忘了你一直在罗德岛。”
她突然开口,从散乱的染着血的绷带里挑出那把闪着银光的剪刀,上面还有不知何年就干涸在刀刃上的褐色血污。“罗德岛很和平吧?……你是不是把叙拉古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是不是忘了叙拉古?
德克萨斯突然一怔。
叙拉古。自己成长的地方,鲁珀的故乡,野兽长嗥,恶鬼咆哮,所有的生物都在为了活着而活着,在血与恶意的涡卷中歇斯底里地活着,苍凉的大地上,遍布的是荒谬而疯狂的生机。
德克萨斯。她突然想起来了,那一瞬间的,记忆全部涌上来。
她突然回想起来了,自己的名字所代表的意义。
“……嘛,叙拉古也没有那么……说不定是我想得太严重了,我只想说,那些所谓的整合运动,连叙拉古狩猎的一般都不及,真是……”
拉普兰德举起那把剪刀,像挥舞自己的东洋剑一样摆出几个招式。那褐色的血腥在黑暗里却也显得明晃晃,在她的眼前肆意舞动。
闭嘴,拉普兰德。她想说,“……”
“——你也是叙拉古人,你应该知道的,每当狩猎开始,所有的部族都会一齐出动……”
顺着她的话语的牵引,有一些记忆的碎片,久远的,开始拼凑起来。
血色,痛苦的嚎叫,白夜里的鬼。
至此,德克萨斯明白了,自己不想面对拉普兰德的原因。
为什么拉普兰德一心想要自己成为原来的样子,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自己拼命想掩盖的事实。不愿面对那个活成了曾今的自己的,拉普兰德。
她们之间并不是源石病还是什么的鸿沟,拉普兰德不懂,她懂个屁。
德克萨斯抬起头,眼里是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血色。狰狞。
“我记得是上次来着?那个不听指挥的部族,被咱们全部咬死了呢,——”
是自己刻意忘记的,不想回忆的,记忆。
“你记得吗?你应该也——”
“——给我滚!!”
那个一夜之间,让自己和拉普兰德沦为一类的记忆。
德克萨斯家族的覆灭。
[德克萨斯,你和我一样。]
是孤魂野鬼。
拉普兰德被震住了,手上还攥着那把剪刀,刀尖对准德克萨斯。
德克萨斯双眼通红,她突然冲下床,死死抓住拉普兰德的肩膀。
“拉普兰德!你懂个屁!”
“我的族人,我的一切,全部,一夜之间,全部被毁了!”
“又怎么是你这种疯子能理解的!”
“为了不让自己回想起来,我们两个还真是拼尽了全力啊……是吗?!疯子?愚者?!”
“自以为什么都懂,不过是叙拉古的狗而已!”
“没有人能理解我!没有人能理解我们!我们活该!”
“可悲吗?!这就是我们两个的命运啊!”
“——拉普兰德!!”
在她的步步紧逼下,拉普兰德一个趔趄,她伸手想扶住什么,却把放药的小推车撞倒了。
一时间,此起彼伏的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被狠狠地摔在地上。
剪刀的刀尖划破了德克萨斯的手。
她撑在拉普兰德身上。
但拉普兰德只感觉到,野兽的鼻息。
和凄厉的恸哭。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说错了什么。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直到骚动引来众人。被嘉维尔和末药半推半拉地赶出了原本是属于自己的宿舍,拉普兰德一直没说话。
德克萨斯。
究竟是怎样的恶意,才能造就出我。
你我。
“德克萨斯,这不是你的错。”
“……是谁的错?”
“那个疯子。她不该出现在你生命里。”
x月2日,22:00。距拉普兰德确认失忆226个小时。
德克萨斯弯着腰,佝偻在医务部的座位上。这几天医务部的大门真是要给她踏平了,全因为那个混账,她想,全身一阵发抖。
能天使背对着她,靠在门框上。
能天使没有理由来罗德岛的,都是为了她,她知道。
相比之下,拉普兰德那个混账只会给自己添麻烦。
无尽的灾难。
赫默医生出来了。
“干员德克萨斯,你的伤没有什么大碍了,……”
“多谢。”
“……但是,拉普兰德的情绪波动很大,鉴于你和她的特殊关系,我们希望你可以,嗯,协助我们对拉普兰德的治疗……”
她突然压低声音。
“处理好你们之间的关系,好吗?不要像……我和赛雷娅那样。”
能天使拉着她走出了医务部。
“德克萨斯,你为什么一直纵容那个疯子?你明明可以把她一把推开……你心太软了?你不是那样的人,德克萨斯,你……”
能天使说到一半,自己噎住了。“你瞧这一连串的事,都是因为她……”
“——能天使,让我静一静。”
说出这句话仿佛就用了她全身的力气。
能天使噤声了。她们就在罗德岛狭长的走廊里走着,走着。月光漫过玻璃走廊,淹没彼此,透过波浪般氤氲的眼中的雾,德克萨斯仿佛看见那个孤独的,白色的影子,穿越黑色的浪潮,透过白色的泡沫,朝自己走来,对自己露出尖锐的獠牙,恶狠狠地笑着。
如果不是拉普兰德,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想起那个已经久远到要成为史诗的记忆。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就算是能天使她也没有把这段经历告诉她,现在她也不知道——没有拉普兰德,她本来可以好好的走完这平淡的一生的。
为感染者取得地位,在她加入罗德岛之前完全没有那种想法。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也不过是想凭一己之力在这个混乱而荒诞的世界里活下去而已啊。那种伟大的使命应该属于博士,属于阿米娅,属于谁都好了,反正不可能属于自己这种普通人。
就算有,也只是想回到那段时光,去拯救德克萨斯,拯救自己。
德克萨斯家族为何没落,她已经记不清了。能想起德克萨斯和它那悲哀的结局就已经是她的极限。
明明如此深爱着它,到头来却把它的记忆连同德克萨斯的荣耀,一起叮当一声扔给了原本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拉普兰德其实说得没错,“在罗德岛呆久了,你会忘了德克萨斯,忘了叙拉古。”
那么,自己讨厌现在的自己吗?但她同样也厌恶从前那个浸没着血的德克萨斯。
倒不如说,如果成为这样的人“是否会被所谓的同伴接受”。
够了,她已经受不了下一次不知何时的离别。
拉普兰德的一言一行,无一不在诉说着曾经的她,这大概是她排斥拉普兰德最主要的原因。所以,她加入企鹅物流,加入罗德岛,遵循着伪心,掩埋起历史。
能天使,空,可颂……她们都是为了这个世界在战斗着。
而我……
恍惚之间,她看到拉普兰德的影子,随着波光盈盈,最终化为泡沫,消失在空气里。
[我一直在逃避]
逃避那个弱者的自己。
我是弱者。
月光如链似银。
x月3日,01:00。距拉普兰德确认失忆229个小时。
德克萨斯找了个借口支开了能天使,悄悄绕到拉普兰德的寝室。她应该是回来了的,只不过状态如何就不得而知。
门紧闭着,她一推——
门虚掩着。
空气中还充斥着药味,但地上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了。
她不在。
德克萨斯走进去,看着被撕扯得稀烂的床单,地板上的裂痕。
不作声。她叹了口气,扭头准备离开。
这时,不远的桌上,一张斑驳的涂鸦,还是便签纸,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就走过去,拿起来开始看。
[ ]
“ ——德克萨斯?”
她一惊,回头一看,是能天使。她露出不满的表情。
“德克萨斯——你为什么……”
仿佛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病人。德克萨斯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神情。
“德克萨斯,你明明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足以保护自己,去拯救他人,为什么要沉浸在她给你营造的气氛里无法自拔?舍弃历史并不是什么坏事——罗德岛不正是这样的例子吗?只有蜕变,才能展翅。——如果你害怕,博士,阿米娅,企鹅物流,都会在你身边,还有——”
她突然笑了,露出温柔的笑容。
“——我。”
“德克萨斯,忘了她吧。”
目光,在她和那张纸之间游移。
心照不宣的情感。
她把那张纸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拿漏下的东西而已,没什么,……走吧。”
x月18日,08:00。距拉普兰德确认失忆374个小时。
已经没有必要再提起这件事。
德克萨斯仿佛渐渐习惯了拉普兰德失忆这件事,事实上她和拉普兰德的交往同那个时间节点之前没有太大区别。她去企鹅物流送货,她去剿灭整合运动,她在罗德岛无所事事,她在黑暗里等待……她们见面的时间其实很短,每天甚至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生活仿佛又回到正轨,拉普兰德失忆这件事,对她来说似乎也可有可无了。
看起来是这样的。
只是自己对拉普兰德吼过之后,那一晚之后,她总觉得,自己对拉普兰德产生了什么新的情绪。
不仅是自己的举动,还因为能天使的那一席话。
“忘了她吧,德克萨斯。”
听起来不是正合她意吗?她不是做梦都想掐死那个在自己梦里徘徊的过去的幽灵吗?
可是这话从能天使口中说出来,自己又觉得这不是自己的所求了。人类真是矛盾的生物。
她知道有什么情绪在阻止她,也许就是这个……只不过因为拉普兰德的失忆,使其从内心深处翻腾得更厉害了些,隐隐露出了头。
但是她不知道。
——说起来,那一晚之后,她们好像还没有好好交谈过。失忆后意外地爱对自己笑的她,好像也安分了很多。
她应该去和她道歉吗?她不知道。
“……克萨斯,德克萨斯?”
“——!是?”
“干员德克萨斯,你有在听吗?”
温和的博士露出疑惑的语调,“身体不舒服吗?”
分神了。她立刻摇摇头,想把这些混乱的思想暂时压下去。“……我没事,博士请指示。”
“啊……是这样的,鉴于这次剿灭任务的困难程度,我们考虑大量布置高级资深干员和精英干员,你是罗德岛第一批来到的元老了,先锋部队当然还是你带领,只是考虑二线的副手需要更稳重的干员,而拉普兰德,这位……个性独特的……干员,如果贸然把她安插在二线,在任务执行的过程中可能会出现意想不到的状况,所以……我和阿米娅讨论过,觉得还是让你们担任先锋的职位会更合适,毕竟拉普兰德没有失忆之前就是你的搭档,对吗?”
博士的分析一如既往地精准,“当然……如果你觉得这对你不方便,我们也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只是现在能使用的人手实在不足,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博士。”
她开口。
“忘了她吧,德克萨斯。”
做不到的。
世界上有些东西生来就被捆绑在一起,是解不开的。好比我和你,拉普兰德。
如果你是所有人都无法制服的疯子,那我一定会在你发疯之前,亲手杀了你。
所以,在此之前我要确保你活着。
“拉普兰德就交给我吧,博士。请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
“真,真的吗,但……”
“德克萨斯,准备完毕。”
她对着博士行了个叙拉古的传统礼。她已经很久不用这套礼节了。
于是,博士伸出的手又缩回来了。黑色的面具,在白色的灯下闪着光。
x月23日,20:00。距拉普兰德失忆530个小时。
德克萨斯踏上了罗德岛专用运输车。
身边,坐着拉普兰德。
一路无话。
德克萨斯要给这种气氛搞到窒息。她最讨厌的果然还是和拉普兰德共处一室。车轮无趣地颠簸着,载着她们驶向也许就是生命终点的死亡,她居然开始后悔出发前怎么没带pocky。会因此和她吵起来也无所谓了——曾今的她觉得这样的自己简直是折断了獠牙的败犬——在这无边的死寂之中,她需要些什么来让自己逃避。
她还有点想抽烟,很久之前她就舍弃掉的爱好。
“德克萨斯,你要抽烟吗?”
苍白的手伸了过来,她一把打掉,“车上不允许吸烟。”
“切……”
拉普兰德于是很没趣地收回烟,放进自己的上衣口袋。
“我是在帮你排解寂寞。你现在一定很激动吧,你在期待战斗。”
“放屁。”
“你看你手激动得都在抖。”
是真的,不过那只是车在抖的原因。
德克萨斯冷笑。
“好冷的笑话,……拙劣的挑拨。”
你失忆了也还是那么恶劣。拉普兰德也笑了,她抱着手,咣叽一下躺倒在车的靠背上。
运输车车厢是密封的,看不见什么,只能凭感觉感受到自己正处在茫茫的苍原上。
“真像从前……”
她应该是在说叙拉古狩猎,刻意压低了声音。
“你很怀念那段日子嘛。”
“废话,凭空少了那么多记忆,现在的生活太无趣了。”
她喃喃,啊啊,好想杀点什么……想战斗……
“——疯子。”
听到自己的评价,拉普兰德耸耸肩,“我以前就是这么被你说过来的吧?”
是。
“哼……你果然很想我死。倒不如待会你就远远躲在后面好了,做你的胆小鬼。”
和从前的她如出一辙,但这次德克萨斯却没有要一巴掌抽死她的冲动。
“我要让你看看叙拉古真正的狩猎……”
她的尾巴尖兴奋地摇摆着,眼里是熊熊燃烧着的火。
拉普兰德,这就是真正的你吗。
德克萨斯平静地看着她。
强大,狂傲,不可一世,玩世不恭。曾经那些我看不上的,在你身上竟然如此生动,仿佛这些词语就是为你而生的一样。
没有情绪地看着,甚至是冷漠。
但是,她也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她。
失去了记忆的她并不完整,而现在这个失去了记忆的她,少了什么。少了那种东西,她就不配称为拉普兰德,她只是徒有一具狼皮的,狼。仅仅只是狼而已。
而拉普兰德是疯狗,是鬼,白色的狼王。支配着自己。
现在的她,少了足以杀死自己的东西。
那种情绪,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突然,一阵急刹车差点把两人甩到车头。
司机回过头,紧张地对着二人。
“紧,紧急情况!大批疑似整合运动的不明分子出现,道路被堵住了,我们……”
拉普兰德站起身,活动一下筋骨。
“猎物来了吗,好哇,德克萨斯,我们……”
“拉普兰德。”
始终一言不发的她开口。
她下定了决心。
“我会在你发疯之前杀了你。”
话音刚落,她就感到一道凌厉的视线射向自己。
——对。
她期待着的是这个。
她抬起头。
像过去很久之前她们做的一样。相互挑衅,相互撕扯。
她那双眸子里,开始有火跳动。
这是必然的。然而,她终于在她眼里看到了久违的什么,她想要的。
“在我死之前活下去啊?叙拉古的狗?”
拉普兰德,你只能是属于我的疯子。
那种滔天的。
黑色巨浪。
血味。
被恶意包围着的她。
当拉普兰德如同白色的死神一般出现在整合运动面前时,战斗已经宣告开始。
像从前一样,哪个从前呢?是她没有失忆之前和自己在罗德岛的战斗?还是更早以前,叙拉古的狩猎?
像从前一样,她所经之处,死亡飘然而至。看似毫无章法的步伐,随心所欲的运剑,实际上真正处于混沌之中的只有我们的生命。她用精巧的手法,为硝烟绣上血色的繁花,在哀号和凄厉的瘆人的血液飞溅肢体破碎的声音里,自己始终只能听见黑暗的地狱深处,恶鬼在咆哮,有人在恸哭。
生命的恸哭。
相比之下,自己的战斗简直不值一提:挥剑,倒下,前进,挥剑,倒下,冲锋,挥剑,倒下……这是没有生命的屠杀,自己只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而拉普兰德,她是死亡的艺术家,德克萨斯丝毫不怀疑,她倾尽生命想要完成的这幅死亡巨作,最终也要把自己的生命搭上去。
一个趔趄,德克萨斯突然发现,自己在无穷无尽的枪炮声中失去了拉普兰德的踪迹。
“拉普兰德——!”
她其实并不慌张,因为她是拉普兰德。
“这儿呢,搭把手。”
死神沙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德克萨斯嘴角一勾,反手甩了一个剑花。又是一条人命。
“德克萨斯,这是失忆的我第一次看你战斗吧?”
“对。”
“你很强,”拉普兰德轻轻喘着气,潮湿的气味拂过自己的耳畔,“真的,你很……如果是你,一定能杀了我……”
她狂笑,再次没入人群,只给自己留下一个模糊不清的背影。
也许,这才是自己对于那段不堪回首的灰暗历史中,自己唯一想要回忆起来的东西。
两只鲁珀,挥舞着利爪,张开獠牙咆哮着,像狂风骤雨般席卷过大地,只留下被恨意与血腥肆虐过的伤痕。
只有在这个时候,自己才能逃离拉普兰德的黑色巨浪片刻,看着那股浪潮扑杀别人,自己竟然产生了一种报复性的快感。
真恶劣啊。德克萨斯。
最终这种恶意也把你变成了孤魂野鬼呢。
想到这里,她也笑了,狂笑起来。一跃而起,跃入黑色的浪中。
鬼知道她们打了多久。
当四周趋于平静,德克萨斯这才意识到,天黑了又亮了。她一屁股坐在血泊中,他娘的整合运动怎么就这么烦人。
大概……有五六十个人?有这么少吗?
她扭头,拉普兰德在不远的地方,很不客气地直接躺在哪个无辜的死了还要被她拉来垫背的人的身上。
“拉普兰德?——死了吗?”
没有回答。
“……拉普兰德?”
没出声,德克萨斯一愣。意识到事情可能有点不对。
她站起来,跨越无数尸体,摇摇晃晃地朝拉普兰德走过去。
“拉普兰德,拉——”
是血。
好多血。
德克萨斯从没见过拉普兰德流这么多血。
“——拉普兰德!怎么回事?!”
血从她裸露的大腿上,那些源石结晶与皮肉的交界处淌出来,她的身上也是刀伤,整个人都像浸泡在血里一样。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抬起头朝自己笑——虽然她的眼睛都被血糊满了,完全睁不开。
“我就是打着打着觉着腿有点疼……就开始流血呗,跌倒了……你什么表情……”
“——闭嘴吧你。”
她立马从包里拿出急救用品,拆绷带的手居然在颤抖。
“我给你做点简单措施,然后我们马上撤退……”
“撤什么退,战斗还没结束……”
“你搞什么?!你不要命了吗?!”
“——不太想要。”
她一顿,轻轻地说道,笑了两声。
听起来还很快乐似的。
德克萨斯二话没说,背起拉普兰德开始往回走。
“救我干什么,不是很想我死吗?”
“我还没亲手杀了你,你闭嘴吧,休息一下。”
拉普兰德于是呵呵呵地傻笑起来。
“诶,企鹅物流内部传言的冰山美人居然也会关心像我这样的疯子噢。”
“你再嘴贱我就撕烂你的嘴。谁跟你说的?”
“不告诉你。”
拉普兰德一笑。
“烦人。”
德克萨斯翻了个白眼,顶回去,突然鼻头一酸。
自己有多久没有和拉普兰德这样说过话了呢?
也许,很久之前。在整合运动还没有这么烦人之前,在罗德岛还只是个名不经传的名词时,在一切还没有发生之前,在叙拉古的风依旧温顺时,自己,曾经与没有感染的拉普兰德,这么平淡地开过玩笑,就像朋友一样。
朋友。自己和拉普兰德只是朋友的关系吗?
我们真的承认过彼此的关系吗?
也许,有的。
一切的誓言,一切的,也许只是在痛苦与时间的消磨中变得模糊。
拉普兰德,我也许……真的很怀念……某些旧时光。
“拉普兰德,你要掉下来了。抓紧一点。”
她对着在自己背上乱晃的拉普兰德开口。
“不要,我可不想戳到你的哪根神经然后被你扔下来,摔个半死。”
“那你就等着自己摔死吧。”
两个人都笑了。口腔里含糊着血味。
“德克萨斯,什么时候带我去兜个风啊。”
“你这副样子能去哪里?”
“别这么说嘛!——等我伤好了,管他什么狗屁的整合运动,我们溜出去吧,就一两天,就去周围看看,说不定还能遇到一大堆不要命的和我一样的疯子,那样我们又可以一起战斗……”
拉普兰德,梦总是美好的不是吗。
拉普兰德笑着,吵吵嚷嚷地念叨着。
就像我以为我的生活就是在叙拉古度过我那平淡无奇的一生一样。
就像我以为我的生活就是在罗德岛尽全力去忘记你和叙拉古一样。
就像我以为曾今许下的誓言总有一天都能实现一样。
一声枪响,德克萨斯腿一软,重心不稳向前扑倒,同时拉普兰德也咣叽一下压到她身上。
“——德克萨斯?!”
“有袭击……”
尽力抬起头,几个残缺不全的人形站在自己面前。
“……脚,动不了了!”
拉普兰德急忙侧身滚下德克萨斯的背,她费尽地想要站起来,然而无济于事。
“——靠!!!”
他妈的千不该万不该怎么就这个时候蹦出来这些幺蛾子,还是挑她们两个人都失去战斗力的情况。
“德克萨斯……”
拉普兰德的声音传来,她也有点慌,但显然比自己镇定得多。
“这些,恐怕是被源石反噬产生的怪物,他们应该听不到我们说话了……所以谈判是没用的。”
“我知道啊,那所以呢……”
话音未落,伴随着自己身边衣物摩擦的声音,她看到拉普兰德蠕动着,摸索着她腰间的剑。
她的瞳孔一缩。
“——不要!拉普兰德!你想干什么你疯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打得过他们之中的哪一个?!——给我待着!我现在就发紧急信号——”
“那我不去你去?你坐着跟他们打?……我不去,我们两都得死。”
说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拖着因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的身体,缓缓朝那群人走去。
黑色的源石结晶在白色的黎明中尤为显眼。
“拉普兰德!给我回来!”
德克萨斯慌了。她知道拉普兰德此去意味着什么。
最终她还是不能看着她死。
“——拜托,就当是,对,别任性了,等你伤好了,我们……”
“——德克萨斯。”
多少年后,德克萨斯在想,如果当时自己可以再提高一点警惕,如果当时自己可以更强硬一点,让拉普兰德停下等到罗德岛的救援——
——不,再想那些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如果,只有黑暗中的真相提醒着自己,自己又失去了什么。
只因为自己的软弱无能而已。
多少年后,在无边的黑夜席卷着寂寞包围住自己的时候,再怎么回忆,再怎么追悔,能想起来的,只有拉普兰德对着自己一笑,转身奔向那群整合运动的背影。
染血的白发飘扬着。
那一刻她不是白色的鬼,她的身边没有黑色的浪潮。
在轰然的火炮声中,仿佛时间永远定格在那一刻。
定格在落下的太阳升起的那刻。
那一刻,她只是拉普兰德。
那个被永远埋葬在自己记忆里的,拉普兰德。
x月25日,时间未知。
德克萨斯在医疗部的床上被不知名的噩梦惊醒。
睁眼,能天使,企鹅物流,博士,阿米娅……尽是她认识的面孔,如释重负的表情,她努力搜索,却看不到那个最想看到的人。
“……拉普兰德呢?”
面面相觑。
有人说,“她的伤比你好处理,自己回宿舍躺着了……德克萨斯,你的腿……”
这样吗。“我睡了多久?”
“两天,刚刚烧完。”这次是博士。
噢。
她就闭上眼睛,谁也没理。直到吵吵嚷嚷的人群散去,狭小的病房重归于平静。
再睁眼,起身,扶着床,用那只打满绷带尝试触地。锥心的疼痛,但相比起拉普兰德,那一定是小意思。整合运动的炮弹,尽数落到了她的身上,德克萨斯本人除了那处枪伤,其实毫发无损。
她一咬牙,就用手撑着墙,摸索着在黑暗中前进。
那个催醒她的黑暗的梦令她恐惧。
梦里,一片黑暗。连自己都不存在,世界只是一片空无。那是世界最原始的模样,是生命伊始,意义都不能称之为意义的混沌时间。
坠落感。自己在这片黑暗中坠落,抓不到什么,也喊不出声,失重感让她窒息,感觉,和什么很像。
最后,有眼泪从眼角溢出来,浮到虚空中,汇成河。
泪河倒映的自己,是拉普兰德的模样。
带着遍布全身的黑色源石结晶。她轰然坠地。
玻璃走廊外,风雨交加。
德克萨斯走着,走得很慢,踉跄着踱步,踱过破碎的月色,踱过一片狼藉的夜,痛。
拉普兰德,你还好吗?
每走一步,伤口仿佛都会渗血,但是比起拉普兰德,那不算什么。
拉普兰德,如果你能活着,我就答应你,我们一起回叙拉古都行,管他的什么狗屁天灾整合运动罗德岛企鹅物流,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这个疯子给我活着。
不要去管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有什么过节闹什么矛盾,你活着就好。
雷声混着雨声,唰啦唰啦拍打在玻璃上,像打在德克萨斯心上。
有多久没这么关心过拉普兰德了?
明明最想要她死的是她,到头来却像个傻子一样嚷嚷着,说着什么矫情的话。
拉普兰德的寝室门没锁。
她推门,一片黑暗。
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黑暗很令她难受。像被掐住脖子。
定睛一看,黑暗里,拉普兰德直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但肯定不是死了。
德克萨斯迟疑了一下,试探着,小声地喊她:
“……拉普兰德?”
即刻有了回应。
“——哟,德克萨斯。”
x月25日,时间未知。
x月25日,拉普兰德恢复记忆。
德克萨斯浑身发冷。
面前坐起来的拉普兰德,仿佛没有灵魂的魔鬼,瞪着她的瞳孔,直勾勾地,像看着猎物一样,看着她。
浑身缠满绷带,沾上血的白发也没有处理,披散着,活像个疯子。
“不愧是德克萨斯啊,伤成那样也能这么快恢复。”
嚣张,嘲弄,扭曲。
她的心跌到了低谷,“你想说什么?”
“没有啊,只是说,德克萨斯家族一定以你为荣吧,出了你这么个骄傲?——哟,只是很可惜呢,她居然来关心一只野狗,你应该去找能天使——”
“——你给我闭嘴。”
拉普兰德笑了,笑得森冷。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要夺去我珍贵的东西。
面前的拉普兰德,明明好好地活着,自己却恨不得立刻掐死她。
有那么一瞬间,德克萨斯觉得,过去的那段日子就跟狗屁一样,一阵闹腾之后,什么痕迹都不留,甚至于那一点念想都像是自己的杜撰。
德克萨斯本来想问拉普兰德记不记得失忆时的事,但现在觉得,好像问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拉普兰德真的死了,死在过去的那些旧时光里了。
物流站里寂寞的背影,月色下如水的眼眸,落了又升的太阳,做了又做的梦。
[德克萨斯,等我伤好了,你一定要带我——]
就像我以为曾今许下的誓言总有一天都能实现一样。
拉普兰德,我们,只配像失去一切的孤狼一样,互相撕咬,互相残杀,直到谁把对方的未来尽数摧毁,我们的博弈才方休。
拉普兰德,你恨我吗?恨我没有和你一起堕落?
拉普兰德。
我的过去,已经被那个死了的你救赎了。你带着我一起,死在了我的记忆里。
你恨我,那很好。
那我们就互相恨一辈子吧。
“德克萨斯,你怎么不说话呀?
拉普兰德呵呵笑着。
“——德克萨斯,你其实很希望我死的吧,看到我现在没死,你应该很难过吧?你是不是希望我早点死,这样在你浴血奋战的前一夜,我好在你的梦里告诉你,死有多快乐?”
德克萨斯没有说话。她看着面前的疯子扯下右腿上的绷带,露出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源石结晶。她用手抚摸着那些迈向死亡的标志,用肢体语言告诉她“看,我马上就要快乐地死去了呢。”那些黑色,狰狞,在她的腿上盘踞,肆虐,如她眼里此刻烧灼着的黑色心脏。
——对,这才是你,是我认识的她。拉普兰德。
她歪倒,蜷缩在床上,通过鲁珀族天生的夜视能力,德克萨斯看到她在笑,头发挡住她的眼睛,她咧开嘴笑着,不无嘲讽地笑着。
——这才是你。至始至终,你只是个疯子。
说了实话的狗将被抹杀掉。
自始至终,我只是在你的地狱中堕落。
你有没有失忆已经不重要,真相只是,你一直在折磨我。
被抹杀掉,那些虚幻的,迷茫的,从未存在过的白色泡沫。
你永远得不到救赎。
拉普兰德。
德克萨斯开口。
“拉普兰德,”她说,“你有病。”
“我有病。”
德克萨斯闭上眼。
黑暗之中,传来她梦呓似的声音,“我有病。”
她极慢极慢地退出去,关上房门。背对着地狱的最中心,她叹了口气。
紧接着,魔鬼一般凄厉而病态的狂笑穿透德克萨斯的耳膜。
“我有病!她说我有病!”
“拉普兰德!德克萨斯说你有病!哈!”
扭曲。
带着血腥,铁锈味。她在狂笑,在疾风骤雨般的笑声中,夹杂着含混不清的“德克萨斯”“我有病”之类的词藻。
拉普兰德。
她想,她在想过去的某些事情,片段,某些旧时光。拉普兰德。
越是回溯记忆深处,泡沫破裂的轰鸣声就越响。
雨落如瀑。
潮涌,巨浪般的哭号将其淹没。
没有了,她想。
失忆的人是我。
德克萨斯站在叙拉古的边境,那是几个月之后的事了。
她腿上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完全没有留下痕迹,一点也没有。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来,大概是觉得,经历过那一次啼笑皆非的荒诞故事之后,叙拉古,也许也没那么可怕了。
空气中飘荡着熟悉的气味。死亡,战争……
却也有属于鲁珀的味道。
她长久地看着那片荒凉的土地,突然,一瞬间,她泪流满面。
但是她没有什么感觉。叙拉古的风只是很冷而已。
她拿出那张从拉普兰德寝室里拿到的纸片,撕碎了,撒到空中。像为谁的葬礼撒的纸钱,像在祭奠什么。像朔方的大雪,也像白色的花。
哗哗地纸片飞舞,泪眼朦胧中,她仿佛看到那个白色的影子,跳动着,彷徨在叙拉古的土地上。
[德克萨斯——]
那么漫长的时间里,我们在相互逃避。
那么漫长的岁月里,我们在相互遗忘。
“拉普兰德……”
太阳,升起来了。
拉普兰德蹲在罗德岛的郊外,抽着烟。她不知道的是,很久以前,德克萨斯也曾在这里,像自己思考她一样思考着自己的事。
她到底记不记得那一个月的日子?她自己也不太记得。用她的话来讲,就是“源石病催我快点死,记忆也不留给我”。
她站起来,正想走,恍惚间,她嗅到远远的空气里,飘来自己熟悉的味道。
硝烟味?血腥味?
是鲁珀的味道。
她歪着头,笑了。
拉普兰德实在有点忘了是什么时候忘记德克萨斯的。
忘了就忘了吧,那些无谓的,无果的,没意义的……
黑色的源远流长中,白色的泡沫相继破碎,最后只剩下一个度不完的长夜。
她擦去不知什么时候就流下来的眼泪。
远远地传来枪炮声。
太阳明晃晃,好暖和。
扔下烟头,火光眨眨眼。最后看一眼她的背影,熄灭了。
“忘了最好。你一辈子也别想起我。”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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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瞎比比
双狼的感情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喜欢”“爱”就可以概括的。时间很长,她们都在变。我想要体现双狼在不同时期的状态,就用了这个很常用的失忆梗,简单粗暴。
试想:一个能被罗德岛内部称作“冷静而富有理智”的五星干员,如果每天都是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德克萨斯能看上她绝对是瞎了眼。结合游戏信息我只能猜测: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才导致了拉普兰德如此的转变。德克萨斯的信息也没法透露出她对能天使或者对别人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只有拉普兰德,她不像是在厌恶她,更像是在逃避她。逃避什么呢?“德克萨斯家族曾今的荣光。”
最合理的解释只能是拉德家族覆灭。这对于两个少女固然是毁灭性的打击。但德克萨斯找到了伙伴,也没有感染源石病。可是拉普兰德只有德克萨斯一个人啊,故人的逃避,与日迫近的死亡,无家可归,世界这么大都没有可以包容她的地方,她还能保持这样的状态,在我看来简直是近乎绝望的洒脱。她是真的恨不得早点死。
就是这样纠葛的情感才诞生了双狼。双狼的设定很富有魅力,不仅是时间和经历,更是对方成就了对方,才有了今天的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想写好双狼真的很难。
反正我是真的菜,双狼真香(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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